图为美国凯斯西储大学法学院院长、教授Michael P. Scharf
辩诉交易包括指控交易和减刑交易，也即检察官同意降低指控的严重程度和/或指控的数量，或是请求法院减刑，以换取认罪和/或合作。就历史沿革而言，辩诉交易是美国20世纪20年代的一项创举。在1971年Santobello v. NY一案中，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宣布辩诉交易不仅具有合宪性，而且是美国司法系统的一个重要特征。如今，美国97%的重罪案件都是通过辩诉交易解决的。诚然，辩诉交易也存在弊端，2015年在美国现有记录的误判案件中，其中44%是涉及辩诉交易的。在2017年Lee v. U.S.一案中，美国联邦最高法院裁定，如果被告人未被告知因持有毒品而被判处一年刑期后，将被遣返回国，则认罪协议无效。
辩诉交易具有降低诉讼成本、提高审判效率、集中资源办理重大案件、避免长时间的审前羁押、防止受害者遭受审判创伤、协助检察官对更严重的同案犯定罪等优势。在弊端方面，辩诉交易可能会诱使无辜者承认自己没有犯下的罪行；而被告人即使未遭监禁，也可能被驱逐出境；同时可能会鼓励检察官过度指控，以及忽视被害人的处境；此外，辩诉交易还可能被用来掩盖警察的不当行为；使重刑犯提前得到释放。
随着时代发展，辩诉交易正逐步走向世界。最近，国际非政府公正审判组织在对90个国家的研究中发现，1990年的时候只有19个国家使用了某种形式的辩诉交易，目前达到66个。而在这些国家中，通过辩诉交易处理的案件数量增加超过三倍。2018年，日本以修改刑法的方式允许辩诉交易，但将谋杀和性犯罪排除出外。
在国际刑事法院方面，国际刑事法庭最初拒绝进行辩诉交易，认为这与其自身任务相悖，但随着不断增长的案件量，也开始接纳辩诉交易。起初，他们只采用减刑交易，但在比利亚那·普拉夫希奇（in Plavšić）一案中，处理前南斯拉夫问题的国际刑事法庭允许进行指控交易——同意撤销种族灭绝罪的指控并作出相对较轻的判决，以便换取被告对一项迫害罪（危害人类罪）的认罪。在托多罗维（in Todorovic）一案中，前南斯拉夫国际刑事法庭检察官同意指控危害人类罪而不是种族灭绝罪，作为回报，被告人撤销了他对检察官绑架和虐待的指控。在一篇题为“以公正换取效率”的文章中，我认为，指控交易可能违反国际社会对严重国际罪行提起诉讼并作出相应判决的责任精神，并且破坏了过去法庭作出的公正判决。2017年，在处理2012年破坏廷巴克图（Timbuktu）考古遗迹的指控时，国际刑事法院首次接受了艾哈迈德·法基·马赫迪（Ahmad Al Faqi Al Mahdi）的认罪协议，并判处其9年徒刑。
本土化的“辩诉交易”正在中国逐步建立。1996年中国迈出了第一步，为应对日益增长的案件数量，中国修订了《刑事诉讼法》，对依法可能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单处罚金，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的轻微刑事案件引入“简易程序”。这与辩诉交易有两个方面的不同：其一，尽管程序加快，但并未排除审判的必要；其二，检察官没有裁量权。紧接着相关的试点项目正在中国稳步推进。2016年9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批准了一项为期两年的试点计划，在北京，上海和重庆等18个城市，允许犯罪嫌疑人认罪以换取较轻的刑罚。2018年10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颁布了修订版的《刑事诉讼法》，使辩诉交易模式在中国得以制度化。2019年10月，最高人民检察院、最高人民法院、公安部，国家安全部和司法部共同发布指导意见，对适用辩诉交易的基本规则和前提条件进行了规定。在中国模式下，对自愿认罪、同意检察官的犯罪指控和量刑建议并签署具结书的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将给予减轻处罚。在最高刑期为三年的案件中，该模式鼓励被告人认罪以争取罪名较轻的指控。这一模式实施以来，在适用辩诉交易的情形中，83.5%的案件都在15天内由法院完成判决。而在试点城市中，45%的刑事案件都是通过辩诉交易得以解决的。
在辩诉交易研究过程中，以下问题依然值得思考。第一，适用辩诉交易的案件：应当仅包括轻微犯罪还是可以涵盖更为严重的经济犯罪？第二，辩诉交易应当避免的被告人类型：未成年人、智障人士，没有律师代理的人或可能受到身体或精神胁迫的人。第三，应当允许的辩诉交易类型：不应支持指控交易。对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宽大处理不仅要考虑认罪情况，还要考虑其在其他刑事事项上的合作程度，如退赃还物，与被害人和解，获得被害人的宽恕等。第四，辩护律师在辩诉交易中的作用：2019年10月，中国的指导意见呼吁采取措施确保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获得有效的法律援助服务，并允许法律援助机构向人民法院和检察院以及看守所派遣律师。第五，法官在辩诉交易中的作用：法官加大对案件的介入并加强对案件的审查，将减少辩诉交易的滥用。法官必须确保被告人了解他的权利和辩诉交易的后果，其中包括对移民身份的影响。法官必须审查辩诉交易的自愿性，以及案件证据材料的真实性和充分性。
文稿：白睿博、何羽浓
审稿：冯姣、宋灵珊
摄影：高兴就好团队
